戰爭 沒有 女人 的 臉

導讀

苦難與英勇的紀念碑

二○一五年十月八日,瑞典諾貝爾基金會宣布,當屆諾貝爾文學獎頒予白俄羅斯女作家亞歷塞維奇(Svetlana Aleksandrovna Aleksjeevitch,一九四八∼),稱許她豐富多元的書寫為當代世人的苦難和英勇豎立了紀念碑。她是第六位獲此殊榮的俄文作家。其他五位:一九三三年布寧、一九五八年巴斯特納克、一九六五年索洛霍夫、一九七○年索忍尼辛、一九八七年布洛茨基,僅《靜靜的頓河》作者索洛霍夫獲蘇聯官方認可,餘皆作品遭禁,或被迫流亡國外。亞歷塞維奇的經驗相似,曾一再受阻於惡意審查。二○○○至二○一一年,移居西歐、北歐,獲英、美、法、德等地多項文學獎,西方讀者對她並不陌生。台灣因距離遙遠,一般對白俄羅斯所知有限。為便利讀者諸君瞭解本書意涵及作者思維,謹就若干背景略作補充。

白俄羅斯南方為烏克蘭,西鄰波蘭,西北與立陶宛、拉脫維亞接壤,北部、東部連俄羅斯,長期與俄羅斯歷史、政治關係密切。白俄羅斯語、俄語皆官方語言,俄語使用率較高。俄共革命後,一九二二年併入蘇聯,為加盟共和國。一九二九年起,實施農業集體化(即集體農場或稱集體農莊)。一九三九年九月,納粹德軍入侵波蘭,二次大戰爆發。一九四一年六月,德軍佔領白俄羅斯,向列寧格勒(今彼得堡)、莫斯科推進。一九八六年烏克蘭車諾比核爆,微塵百分之七十散落白俄羅斯土地上。戈巴契夫時期(一九八五∼一九九一)政治改革,文化開放,亞歷塞維奇作品獲准出版,本書俄文版銷售逾兩百萬冊。一九九一年八月獨立,改名白俄羅斯共和國。十二月,蘇聯解體,與俄羅斯、烏克蘭聯合為獨立國協。一九九四年,忠於俄羅斯的魯卡申科(A.G.Lukashenko,一九六四∼)當選白俄羅斯共和國第一任總統,至二○一五年十月數度連任,迄今在位。

本書末附錄作者〈創作筆記〉,從一九七八年說起:「我在寫一本關於戰爭的書……」為什麼要寫?難道戰爭故事、戰爭電影還不夠多?死亡的描述還不夠驚人?「童年時期,在學校、家庭,在婚禮、洗禮、葬禮上,我便被長輩回顧戰爭的驚恐與憂傷包圍,死亡的問題在我腦際盤旋不去,從此沒有停止對它的思考。」亞歷塞維奇體認,死亡是生命最深刻、最根本的奧秘。書寫戰爭應有更寬闊的視野,不能只敘述戰事,唯有努力探索生與死的真相,才可能對世人有益。「我不寫戰爭,寫戰爭中的人。不寫戰爭史,寫戰爭中的感情和心靈。」有關戰爭的一切,一向來自男人之口,上過前線的女人何以緘默不語? 女人能看見男人看不到的東西,有自己的思想和語言,為什麼不能訴說自己的生活,表達自己的感情?所以亞歷塞維奇決定寫這場戰事,但要出自女性的角度,寫女人的故事。

完成一本書,亞歷塞維奇通常需要三至四年。為此書,整整兩年,她閱讀資料,跋涉全國各地,尋訪數百名從戰線歸來,如今(四十年後!)垂垂老矣的女人。數百卷錄音帶,收錄她們的血淚回憶。當年她們十五至三十歲,原是青春少女、普普通通的女人,平平凡凡地活著。情勢驟變,火車載走了她們,留下年幼弟妹和高齡父母。這些女人緊急受訓,學習裝拆狙擊槍、實彈射擊、投擲手榴彈、挖掘掩蔽體......,成為軍中各種專業人員:通信兵、狙擊手、工兵、步兵、護士、醫生、機槍手、偵察員、調度員、司機、飛行員、解碼員、高射機槍手、衝鋒槍手、裝甲車鉗工、偵查員、游擊隊員、 火車司機、掃雷員......。她們剪去長髮,取下耳環,穿上男性衣褲(包括男人內褲),蓬頭垢面,所有女人都失去了女性氣息,都男性化了。

春天,打完靶回營房路上,女兵摘下一束紫羅蘭,紮在槍桿上,遭營長大聲訓斥:

「妳是軍人,不是採花女!」傷兵越來越多,到處是死人,只能在樹林裡草草挖個坑,屍體放入坑裏,覆上泥土,沒有棺材,沒有儀式。戰爭是無時無刻都在埋葬死人。冬天,一批凍僵的德兵俘虜走過,其中一名士兵,一個年輕小男生,臉上淚水凍結成冰。「我推著板車和麵包去食堂。他的眼睛離不開我的推車……我拿出麵包,掰了一片遞給他。他拿在手中,不敢相信……。當時我的心裡是幸福的,為自己的不仇恨而幸福,也為自己的行為驚訝。」

這些女人常需背負傷兵,武器裝備當然不可丟失,重量超過自己體重一倍以上。「我穿著男人褲,戴著男人帽,用膝蓋跪著爬行,身上背著傷兵,不敢想還有可能直立行走。那年我十七歲,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十八歲。」 也常急行軍二三十公里,或深夜一個人在墳場上站崗。搶救傷兵時,有人自己嚇暈過去。進行截肢手術時,傷者用盡俄語所有罵人的話,照護者身上濺滿血跡。那幾年,前線女兵做牛做馬做男人。生理機能異變,視力衰退,關節腫脹,腎下垂,內臟移位,沒有月信,戰後發現,失去了生育能力。

德軍占領白俄羅斯初期,解散集體農場,分給民眾土地,人們付地租,為脫離史達林體制高興。不久,德方便將佔領區視同殖民地,強暴、虐待、殘殺,不遺餘力。還燒毀房舍,帶走牲畜,許多村莊完全被毀。居民對德軍從擁護轉為仇恨,許多人進入森林,參加游擊隊。「草叢和樹葉上的露珠那麼晶瑩剔透,清澈明亮。大自然與人類社會的反差那麼鮮明。……我和媽媽學機床車工,十二小時站在機器旁,忍饑挨餓,只有一個念頭:上前線去。」「爸爸陣亡,哥哥也犧牲了。死或不死,對我已沒有什麼意義。」「我不是女英雄,不想死。我怕黑、怕開槍,怕進入叢林,怕野獸。無法想像遇上狼或野豬,該怎麼辦? 小時候連狗都怕。在游擊隊學會使用手槍、步槍、機槍,還學會除了刀鏟以外沒有任何武器時,怎樣跟敵人搏鬥,也不再害怕黑暗和野獸了。」「兵役委員會貼出公告:需要司機。我就是司機訓練班出來的,學過六個月駕駛。訓練班有很多女生,我們組成整整一個汽車營。開車做什麼?就是每次戰鬥結束後去收屍。戰場上到處是散落的屍體,都是年紀輕輕的小夥子。有一次,發現一名少女的屍體躺在地上,所有人都沉默不語……」

一九四五年四月希特勒自殺,五月德軍投降,歐戰結束。戰後很長的時間,人們仍活在痛苦中,流不盡的淚……。「從戰場回來,我已成了另一個人,與死亡建立了一種非同尋常的、奇特的關係。」「在前線,見的死人那麼多,我們習慣了與死人為伍,在屍體旁吃飯、聊天。死去的人不在遠方,不在地下,像和平時期一樣,在我們身旁,與我們同在。」

戰場上,男人女人心中的信念首先來自對祖國之愛,相信那是偉大的東西,也相信史達林,為此英勇奮戰。然而,共產黨並不信任他們。一位受訪者說,勝利後,在前線四年的丈夫返家,只待了一夜,就被帶走。因為他曾經被俘,調查人員大聲喝斥:「你為什麼還活著?為什麼還活著?」史達林說過,軍人不能被俘,誰被俘虜,誰就是叛徒,叛徒是人民公敵。換句話說,被俘之前,必須自我了斷。她的丈夫關入了勞改營,七年之後才回來。「等了十一年。這段時間,我也被視為人民公敵,是叛徒的妻子。戰前我是教師,戰後到學校申請當清潔工,不被接受。我充滿困惑,只能沉默不語。現在我想問:我們數百萬士兵和軍官被俘,究竟是誰之過?即使今天,我仍恐懼害怕......」。書中另有多處,記述人回來了,卻立即被自己人槍斃……。

一位女兵直言:「我想保衛的是祖國,不是革命理想的叛徒史達林。」她的朋友奧克薩娜來自烏克蘭,那裡原是土壤肥沃的穀倉,卻因農業集體化導致嚴重歉收,七百萬至一千萬人死於大饑荒,史達林坐視不顧,繼續強制徵收糧食,繼續以殘酷手段整肅異己。戰爭期間,蛤蟆、老鼠都沒了,被吃掉了。奧克薩娜的村子死了一半的人,她的親人都死去,只剩她一個人活下來。奧克薩娜吃集體農莊的馬糞,「馬糞熱的放不進嘴裏,冷的才行,凍的更好,聞起來像乾草。」

俄國反猶主義亦開始甚早,沙皇時代,猶太人即備受歧視。蘇聯時期,黑海岸奧德薩的屠猶事件,烏克蘭基輔附近巴比亞山谷的大屠殺,亂葬坑裡堆積數萬屍體,都令人難以理解,不寒而慄。奧克薩娜說,她父親是歷史老師,相信總有一天,史達林會為他的罪行付出代價。父親走了,懷著憾恨。

希特勒以獨夫野心挑起戰爭,納粹的種族歧視與對猶太人的殘酷虐殺,無疑是重大惡行。亞歷塞維奇呼籲悲劇莫再重演,她的悲憫是本書重要價值,讀者不能忽略。

對俄國人而言,二十世紀世紀德蘇之戰是他們的第二次衛國戰爭,第一次衛國戰爭是一八一二年俄法之役。兩次衛國戰爭,俄國人都全民堅毅,力抗外敵,是拿破崙和希特勒徹底失敗的決定性戰事。托爾斯泰的《戰爭與和平》與亞歷塞維奇的《戰爭沒有女人的臉》前後呼應,值得世人深思。

歐茵西/台大外文系退休教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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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為她們是女人,不會是英雄,她們的聲音也不會被聽見

2015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系列作,為時代的苦難與勇氣發聲

2015是二戰終戰70周年,2015年ISIS持續恐攻,2015年難民潮中海灘的小男孩引起全球關注,2014年俄羅斯與烏克蘭爆發危機,普丁的強人政治再次受到注目。這年諾貝爾文學獎頒給亞歷塞維奇別具意義。她的文字說出了時代真相,記錄了人民的苦難與勇氣。本書於1985年出版,但2002年才改寫完成,那些遭受譴責的片段終於得以完整呈現,說出時代的真相。

我們是女兵,也是女人

二戰期間,蘇聯發動一百萬女性上戰場,過去所有絕對男性的崗位上全都有女人的身影,她們是狙擊手、砲兵、坦克兵、通信兵、機槍兵、游擊隊員、司機、空軍飛行員、傘兵、醫生、護士、戰地記者。

談到戰爭,過去無數作品中充斥的是男性的聲音。但在這裡,不再有英雄,不再有令人難以置信的壯舉、琳瑯滿目的勳章,或光榮與勝利,那些曾與男性並肩作戰卻緘默不語的女性,如今,透過她們的眼睛,戰爭有了不一樣的面孔。戰爭裡充滿的是髒污、跳蚤和流不完的血,但戰爭也是她們的青春、生活,甚至是初戀。

戰爭中沒有女人的臉,戰爭後沒有女人的聲音

雖然偶爾她們也想念長髮,想念裙子,甚至是一只耳環,但這統統不允許,在戰場上她們被抹去了女性的臉孔。像男人一樣與敵人廝殺。但戰爭後,她們卻被要求閉口不談戰場上的真相。

當戰爭結束後,她們試圖返回一般生活,卻發現被人以奇特眼光注目,因為她們是女人,不會是英雄,甚至可能是蕩婦。她們口中傳述的戰爭不被認可,她們被教導只能說出男性視角的戰爭面貌。在作者訪談過程中,曾有為女性透露前一晚她的丈夫還在「教導」她如何講述戰場上的故事。這本書的出現,她們的聲音終於可以揭開被遺忘的過去,那些黑暗面重創了蘇聯人的心靈,他們從小熟悉的「我們是勝利者」的定論,在這些殘酷真相面前無立錐之地。

透過戰爭我們看見人性

書寫的內容跨越1917年到今日,如同啟示錄般的文學,用多種聲音篇貼出時代全景,精確描寫人性與社會。不只是記錄事件和事實,也是記錄人類情感的歷史。我們因此了解在事件中,人們如何思考、理解、記憶,他們相信與否,他們面對哪些希望與恐懼。亞歷塞維奇說:假如我們不去記錄,在數十年後我們會很快地忘卻,或是拒絕面對。或許我們從來不明白何謂戰爭的真實,那不是英雄主義、家國光榮,或用戰爭換取和平所能掩蓋的,唯有透過如此貼近真實的文字,才能讓我們體悟戰爭的殘酷。今日在世界各地仍舊不時發生戰爭與恐攻,處於和平地帶的我們,唯有直視這些苦難,才能面對與理解,或許才能再次喚醒人性的良知,與了解生處和平地區的我們何等幸運。

◎政大斯拉夫語系劉心華教授總導讀
◎台大外文系退休教授歐茵西專文導讀

作者簡介

斯維拉娜‧亞歷塞維奇Алексиевич С. А.

1948年生,記者出身。父親是白俄羅斯人,母親是烏克蘭人。2015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。

因為作品在國內被禁,電話被竊聽,被禁止參加任何公開活動,因此她2000年離開家鄉,受國際避難城市聯盟協助流亡歐洲其他國家。

其作品以新文體寫成,此為諾貝爾文學獎從未出現過的體裁。這樣的寫作技巧,來自俄國口述傳統。讓世人得以看見映射眾多情感的世界,透過拼貼許多聲音,使作品介於報導文學與散文之間,是一種記錄真相的文獻文學。

她每部作品都花費數年書寫,訪問數百人,對象跨越數個世代,從1917年到今天。可說是關於蘇維埃靈魂的長篇史詩。其描繪的人性拼圖和提出的問題,使其作品不僅是關乎蘇聯而是甚至於全體人類。

除了2015年諾貝爾文學獎與1999年赫爾得獎,其作品獲獎無數,《戰爭中沒有女人的臉孔:二戰中女性的聲音》獲得2011波蘭安格魯斯中歐文學獎、2011波蘭理查德‧卡布辛斯基獎報導文學類。《車諾比的悲鳴》獲得2005全美書評人協會獎、1996瑞典筆會圖霍爾斯基獎。《二手時間:最後的蘇維埃》獲得2013法國文學界四大獎──法國梅迪奇獎散文類、2013德國藝文界最高榮譽──德國書商和平獎。

相關著作
《我還是想你,媽媽:101個失去童年的孩子(諾貝爾文學獎作品,限量燙金簽名版)》

作者歷年獲獎紀錄:
2015年,諾貝爾文學獎
2013年,德國書商和平獎
2013年,法國梅迪奇獎散文類
2011年,波蘭安格魯斯中東歐文學獎
2011年,波蘭卡普欽斯基報導文學獎
2007年,荷蘭國際筆會言論自由獎
2006年,美國國家書評人協會獎
2002年,義大利Sandro Onofri文學獎
2001年,德國雷馬克和平獎
2000年,德國年度最佳廣播劇獎
1999年,法國法國國際廣播電台世界見證獎
1999年,德國Alfred Toepfer基金會赫爾德獎
1998年,德國年度最佳政治書籍獎
1998年,德國萊比錫歐洲圖書獎
1998年,俄羅斯防衛公開性基金會年度最真誠人物獎
1997年,俄羅斯凱旋獎
1997年,俄羅斯西尼亞夫斯基文學榮譽與尊嚴獎
1996年,瑞典國際筆會瑞典分會圖霍爾斯基獎
1986年,蘇聯列寧共青團獎
1985年,蘇聯費定文學獎
1985年,蘇聯尼古拉.奧斯特洛夫斯基文學獎